我當記者學到、帶到矽谷當經理最重要的一件事
「這個官員打電話來關說,這條新聞本來擠不上版面,現在一定得上,不然對方會以為他是因為關說把新聞搓掉了!」森哥對我說。森哥,本名熊源森,香港人,是我在台灣蘋果日報2004年的大長官,以帶領團隊深入調查爆料著名。我怎麼也沒有想到,十五年前當記者在森哥學到的東西,竟是我在矽谷工作這些年來,在職涯上遇到困難的決定時,最重要的守則之一。
當年,有個政府官員總是刁難我,我真是討厭死他了,有天,真的遇到有讀者投書官員有疏失,我興高采烈地跟森哥說我「總算找到機會修理他!」森哥說:「不要讓你的個人恩仇影響你的專業判斷。職場,最重要的就是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森哥在台灣蘋果日報創報初期,隻身從香港到台灣,幫助台灣蘋果日報創建了突發中心及特案調查,蘋果日報當年獨樹一格的正直正義與勇敢,就是森哥的寫照。
職場,最重要的就是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有一天,蘋果日報同事收到爆料,說有黑心床墊,名牌床墊裡頭都是回收的髒東西,對方附上清楚的細節,繪聲繪影,看起來就像是真的,大家都說值得報導!森哥在一旁不發一語,「去買回來,拿到停車場當場割開,送去化驗!」什麼?!床墊可是十幾萬台幣,化驗也要好多錢等好久!同事大費周章買回來了床墊,更慘的是,割開後看起來沒什麼狀況!同事建議要不就發個小條新聞,畢竟爆料資料確實看起來可信,同事問怎麼決定,森哥說「沒有證據就是沒有,不要讓你的期待影響你的專業判斷。職場,最重要的就是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過年到了,市府記者室裡滿是官員企業送來的禮盒,不少裡面還有紅包,森哥早料到,幾週前就告訴我們:「拿人手短,免錢的最貴,一杯珍奶都不要給人家請。職場,最重要的就是對得起自己的良心!」過去他擔任總監時,如果我們漏了重大新聞或動作慢了些,森哥總是第一時間在會議上承受指責,先擔起責任。
在矽谷的軟體公司,升等多半並不是老闆說了算,而是透過同部門所有比你高一兩階的同仁討論決定。我曾經非常討厭一位比我低兩階的同儕,別說希望他不升官,我巴不得他被炒魷魚。我坐在他的升等討論會上,只有四個同仁,我的表決佔有重要的影響力,我掙扎了,我心裡知道,以他的資歷,他的等級確實是過低,但我真的太討厭他了,我可以選擇不表態,也可以反對。我想起森哥的話,我默默舉起手說:「我認為他應該被升等。」一週後,他又言語霸凌我,還得意地說他被升等,我很氣,但我知道我做了對的事情。半年後,有個同事離職,離開前他告訴我,他記得這件事,因此他一直很尊敬我。
在職場不可能一帆風順,我曾經是部門紅人,大老闆發信給全部門說我是「部門之光」,有兩個秘書,花不完的預算和屬下職缺。我也曾經是部門黑咖,被鬥倒,預算被砍光,在部門會議上當面被批評。我過去團隊上曾有個年輕屬下,在進公司之前他完全沒有經驗,我看他也是移民,想起自己當年在美國找第一份工作的心酸,給了他機會,一路用心栽培他,讓他一路平步青雲。沒想到,在我低潮時,他忘恩負義,立刻見風轉舵,往公司紅人投靠,對我的案子大擺爛,我又驚訝生氣又傷心。我知道他需要工作簽證有些困難,而他早已投靠他人,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但我也知道雖然他沒有開口,我有能力幫助他。
我猶豫了,在最需要雪中送炭的時候被親手拉拔的弟子踢了一腳,但,我想起森哥的話,「職場,最重要的就是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我動用了多年耕耘的人脈,欠了大人情,幫那屬下一個大忙。半年後,他順利拿到得以讓他在美國留下工作的簽證,他跟我道謝,我忍不住把話說開了,「我對你很失望,但我還是幫助你,因為,職場最重要的就是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我們相擁哭了。我想起森哥。
回首我在美國的職涯,我最尊敬、即使離職也還保持聯繫的上司們都是我認為他們在道德上經得起考驗的人,這些人不一定都一直很成功,但他們受人敬重,只要他們需要幫忙,我也一定二話不說全力協助。我想,即使沒有官位,也能得同仁的敬重,才是真正的成功。
沒想到,森哥在去年底發現腸癌,今年初發現擴散即進行化療,但在化療時跌傷,腦缺氧25分鐘,進行急救後形成類植物人,經復健治療後已能稍微活動肢體,卻尚無法自理大小便,醫生建議轉復健安置,但費用可能每月高達10萬台幣,家屬難以負擔。阿雅我過去五年幫粉絲做過數百次職涯諮詢,改過上百履歷,內推矽谷公司職缺數百次,開過數十次直播演講,我全是義務,從來沒有賺過一毛錢,我這樣做,因為我過去也受過很多像是森哥這樣的人生導師幫助我。今天,我的人生導師倒下來了,我希望你們的溫暖,可以或多或少幫助他重新再站起來。(蘋果日報基金會捐款已經在2019年6/15截止,感謝數十位粉絲捐款。)
關於矽谷阿雅
矽谷知名部落客「矽谷阿雅」鄭雅慈現任臉書無線網路科技部門產品行銷長,是數位產品管理與數位行銷專家。
矽谷阿雅曾任eBay全球新興市場產品長、麥當勞全球數位資深總監、目標百貨平板電腦電商總經理等。曾獲美國Webby(數位屆奧斯卡)年度最佳app獎、美國年度最佳行銷人提名等二十個數位大獎殊榮。
矽谷阿雅熱心於義務職涯開導,經營有「矽谷阿雅」臉書等粉專,分享職涯心得,擁有20萬粉絲,獲選年度40位科技女性菁英榜,並受邀擔任泰德演講講師。他擁有美國芝加哥大學企管碩士、美國西北大學整合行銷傳播碩士、台灣政治大學學士。